停云

乱磕药

【宽辛】故人笑比庭中树(2)

试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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耶律洪基揭开骰盅,一个二点,一个三点。


元仲辛嘴角一抿:“陛下怕是又要输了。”


耶律洪基一脸不服,眼神中透着三分玩味。


元仲辛打开骰盅,赫然只有一枚骰子——一枚六点,却也足够了。


“哈哈哈哈,原来陛下今日是在跟臣闹着玩呢。”


“不服,不服,再来一次。”


耶律洪基小孩子脾气上来,元仲辛是真拿他没办法,只好陪着他从日头正南玩到日暮西垂,让他赢了个尽兴。


真的不知道这样的人何德何能坐稳在辽国皇帝的位子上。要说他大智若愚,这几十年的观察下来,元仲辛发现他是真的愚,和当年的衙内有得一拼;若说他全无心机,又偏偏在这些小地方喜欢捉弄别人,还自以为得逞。


玩到最后,耶律洪基又提出要元仲辛教他掷骰子的诀窍,元仲辛一再拒绝,连忙找借口出了捺钵。


回府的路上,阿宽觉得今日的耶律大人格外沉默。日头偏西,渐渐失去了原本磅礴的光和热,冰冰冷冷吊在天边。


初入太学的时候,元仲辛也曾教过王宽摇骰子。


元仲辛从小跟一群泼皮无赖混在一块儿,开封大大小小的赌场进出自如,书没读过几本,手上的功夫倒是练了个十成十。自打入了太学,牌技变成了他交朋友的手段之一。太学里净是些从小三纲五常的世家公子,哪里经得起赌桌上的诱惑。三两次牌局之后,元仲辛和王宽的宿舍俨然成了太学秘密赌博基地,几乎每周都会有五花八门的牌局暗地里进行。元仲辛牌技、骰子都玩得高超,自然是呼风唤雨,不亦乐乎。


别人都是上赶着求他教授技巧,唯有王宽,是他上赶着去教的。


真是鬼迷心窍了。


王宽从未参与过他们的赌局,不论他们闹得多沸腾,那尊大佛都能充耳不闻地读他的圣贤经书。


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,元仲辛就是这阵不肯善罢甘休的风。


作为他元仲辛的室友,什么都不会怎么说得过去?他那时认定王宽对打牌毫无兴趣只是因为从未尝过赌博的乐趣而已,他定要教教他什么叫欲罢不能。


他元仲辛这辈子最烦这种整天端着假清高的人!


于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,他藏起了王宽所有的诗书,拿起两幅骰子拍在王宽面前。


“来,跟爷玩一把。”


王宽环顾四周,心下明了他在搞什么鬼。


“好。”


元仲辛有些吃惊,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会一口答应,也不怕输得妈都不认识。


“王公子果然干脆!你来说,赌什么?”


“只赌一局,赌一个要求。”


“好,君子一言。”话音未落,元仲辛色盅已离桌,摇头晃脑地转了几圈之后按回桌面上。


王宽却不急躁,慢悠悠地手起手落,连摇骰子这种事情做起来也端正雅丽。


“开吧,王宽。”元仲辛笑意已浮现在脸颊。


果不其然,色盅打开,八点对十二点,王宽输了。


“原来王公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啊!”元仲辛笑得摇头晃脑。


王宽低头敛目,道:“闻道有先后,术业有专攻,如是而已。”


元仲辛:“……”得,这是上课来了。


思及此处,元仲辛高喝一声,在长泺宽阔平坦的马道上策马奔腾,始觉轻快。


不过,后来呢?


后来……骰子没有教会,要求也没有实现。


北方的夜侵袭而来,任谁都招架不住,没有做好准备就被吞没了。



 

元仲辛带着阿宽一路策马扬鞭,很快回到了府里。

没想到的是,一口茶还没喝上,王府的大门便被敲响了。门卫前来禀告,来者竟是宰相张孝杰。


张孝杰是汉人,能在辽国做到北府宰相一职,受尽荣宠,不容小觑。元仲辛和他打交道也并非一天两天了,凭他的心机城府也觉得此人深不可测,不得不防。张孝杰是考取过状元的人,可以说是白手起家到如今的地位,其学识才华和理政能力可见一斑;但同时此人长袖善舞,在阿谀奉承、溜须拍马上的功夫也是朝堂上数一数二的,可惜耶律洪基这个没脑子的非常吃这一套,被捧得服服帖帖。


元仲辛叫阿宽去沏了一壶新茶,亲自走到门厅相迎。


张孝杰捧着个大肚子步履匆匆,脸上焦急之情溢于言表,眉毛眼睛拧在一起。


“哎哟,这是怎么了?”元仲辛摆出一副关心的姿态。


“乙辛啊,出大事了,”张孝杰喘着粗气,看来一路赶来对于他的身躯来说实在是负担不小,“出大事了!”


元仲辛听他重复了两遍,心下也有些不安:“慢慢说,先进屋来喝口茶。”


阿宽端进茶来,是开春新进贡上来的龙井,枝叶翠嫩,在辽国这样的北方着实难得。


张孝杰牛饮了两杯才顺过气来:“刚听说的消息,皇上有意让太子兼任南北枢密使事,统领朝政,旨意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!”


元仲辛心下一惊,面上平静:“原来是这事……皇上近年来确实身体不太好,就这么一个子嗣,确实该历练历练了。”


“乙辛你是真傻还是跟我装呢?太子一旦掌权,这朝中可还有你我一席之地?”


元仲辛自然明白这其中利害关系,只是他一向习惯拿人当枪使。


张孝杰接着说道:“你也知道皇后一向和咱们不对付,太子今年刚满十八,咱们那位皇后可不是什么简单女子,一旦得了势要收拾我们还不是轻而易举?”


“轻而易举?张大人未免太小看你我的能量了。我如今统领北枢密院,兵权在握,张大人一任贤相,深得龙心,你我二人联手还怕对付不了一对母子不成?”


张孝杰显然很是受用,脸上肥肉堆叠起来,语气也舒缓了一些:“这是自然!就是我这心下还是不安得很……且不说那小太子,此消息一出,晋王那边也必有所动作,朝中不得安宁啊!”


元仲辛知道他搬出晋王来就是在逼自己表态,好把他跟自己捆绑在一起。


晋王耶律仁先,当年和他一起平定过重元之乱,确是辽国的大功臣,根基深厚。只不过前些年和元仲辛政见不合,已经被他贬去了南京留守,暂时还构不成什么威胁。让人头疼的是其子耶律挞不也,因其父被贬对元仲辛一直记恨在心,是个朝堂上见到都毫不避嫌冷嘲热讽几句的厉害人物,借太子之手除掉元仲辛这样的好事必然不会错过。


在朝堂上混了三十多年,元仲辛自然明白这种时候必须先发制人,否则只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。



“孝杰所言不虚,此事还需从长计议。”元仲辛故作深沉,“既然那边还未有所动作,不如我们先给他来个下马威。”


张孝杰这才吃了颗定心丸,有耶律乙辛相助他也不算孤立无援。


“好,好!那这事……”


元仲辛挥手示意阿宽斟满张孝杰面前喝空的茶杯,缓缓开口:“此事我来想想吧,只是容我再思量几日。今日天色也不早了,孝杰要不留下来用顿晚膳?”


张孝杰忙起身作揖,腆了个笑脸:“有耶律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!今日却是不巧,家里面小娘子特地嘱咐我回家……真是有负乙辛盛情了!”


元仲辛当然也没真心想留他,车轱辘话轮了几转就打发他走了。


“家里有人等着吃饭啊,真好。”送出张孝杰,元仲辛立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斜阳,喃喃自语道。


曾经,他也期望有个人会等他回家吃饭的。


而今只剩他一人面对空空如也的宅府和诡谲莫测的前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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